本文解读《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第五十一章。
上回说到,田福堂异想天开要在双水村实施一个宏大基建工程,涉及两个金氏家族的拆迁问题,不愉快是难免的,中间还出了高参孙玉亭的“麻糊事件”,又发生了两村三姓的械斗……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大局——到了冬季,“田福堂从夏末开始筹划的拦截哭咽河的宏大工程,已经紧张地进入了实施阶段”。只不过效果却并非如他所想。
现在先说工作的落实吧。
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由田福堂“亲自从县上请来的有关方面的工程专家,早在初秋就选好了炸山和拦坝的具体地址;并且绘好了图纸”,从与王彩娥的“麻糊事件”中恢复一些元气的孙玉亭,“组织人力卖掉了大队几万斤储备高粱;又用这钱买回了几千斤炸药”。
同时,为搬迁户修建的新窑洞也在不久前全部完工了,并且通过了金俊武两兄弟、金光亮三兄弟的验收,只要这几家人一搬迁,就可以立即炸山了。
而真的要搬迁,却实在并不那么容易。我们中国人向来“安土重迁”,农村尤其如此,对“住惯了的老地方”,实在是难舍难离。作者包含感情地写道:
这窑洞,这院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石头和土疙瘩,都是他们生活的一个有机部分。失掉这些东西,多少日子他们都会感到心中空落落的。对于一个普通农民来说,家庭院落就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世界。和如此依恋的天地告别,那痛苦是外人所不能全部理解的。
在县供销社上班的金光明还“带回一架照相机,给自家和光亮、光辉两家人,在即将化为乌有的故居前留了影”。他们兄弟出身地主,只能“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老老少少都装出没有什么的样子”,只是晚上关住门后,“大人们就忍不住坐在灯下相对而泣”。
金俊武兄弟这边呢,除了王彩娥“对搬迁新居反倒表现出无比的高兴”(这是可以理解的),其他人都“如同去年给俊斌办丧事一样悲痛”。
但论最痛苦的,还是金俊文、金俊武的母亲——快八十岁的金老太太。她是金家族里的老寿星,又稍识文理,“不会接受晚辈们浅薄而世俗的劝导”,一边哭一边声明“死也要死在这窑洞里”。
不能简单地责怪老人家不识大局,作者提醒我们:
对于这老太太来说,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她丈夫留下的这地方值得她留恋?她住在这窑洞里,就会温暖地回忆起已故的先生;回忆起当年她和丈夫在这里度过的那些美妙的时光。如果离开这些回忆,让她怎样再活下去呢?因此在她看来,迁居到另外的地方,还不如让她去金家祖坟那里和金先生合葬在一起!
如果她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或者金光亮他们家的老人,田福堂根本不会管,但金老太太不同,她的丈夫金先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给当地做了许多功德无量的好事,“当年前后村庄有名望”,除了劝说和开导,是找不到其他办法的。
于是田福堂决定亲自出马搞定这个非同一般的“钉子户”。
应该这么说,田福堂这么多年的支书也不是白当的,他把工作做成了。
其时,田福堂一走进金老太太的窑洞,老太太“恼怒地用瘦手抓起了炕上的拐杖,准备驱赶新来的说客”,田支书却不慌不忙上了土炕,“双膝一下跪倒在炕上”,口称“干妈”,表示对老太太的尊敬,让老太太打他出气,表达对她的难过的理解。
这一招着实厉害,竟然立刻生效了。其实这也是因为金老太太不是普通的老人:
给人下跪,这是对人至高无上的尊敬。老太太是知书达理的金先生的夫人,农村的礼教家规她比谁都看重。她虽然年近八十,脑瓜并不糊涂。她闹着不搬家,也并不是专意耍赖——设身处地想一想,老太太为此大动感情也是人之常情。但一当有人为消她心头之怒之痛,给她双膝下跪,老太太就立刻明白她再不能以粗俗的乡妇之举,来对待别人对她所致的最高形式的敬意了!
然后,福堂书记提及这地方是“干大”金先生“当年用血汗修建起来的;对你老人家来说,就是搬到天堂里也不如住在这老地方好”,但是这地方要建个大坝,要“为全双水村的人民谋福”;而这,又正是金先生在世时常教导他们的。
然后,田福堂又回忆起金先生“一生一世,为乡邻村舍谋了多少福”,“东拉河一道川里上了年纪的人,至今提起金先生,哪个不说先生的好话”,还深情忆及“小时候我们穷人家娃娃上不起学堂,金先生就一分钱不收,义务办冬学,教我们念书识字”。
最后,福堂又表扬老人家“知书达理,是双水村头一个开通老人!一旦你老人家消了气,就会顾全大世事,为全村人的幸福而着想”,还不忘呼应开头,表示自己“作为一村之主,因为大家的事而惹你老人家伤心,实在是不孝不敬!现在我跪在你面前,向你老人家道歉”。他这是把压力完全交给了老太太。
应该说,田福堂在说这番话时,也是有感情的,但主要的,也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一番“出色的演说”。说完了,他就回去了,他有信心。
金老太太也确实在临近吃晚饭时同意搬迁了。
事情看起来很顺利,然而就在实施炸山时,进沟看热闹的老憨憨田二被炸起的土埋住了,抢救不及,死了。
田二死得就跟因为拉大便被洪水冲走的金俊斌一样,但他只有一个儿子田牛,也是个憨憨,不像俊斌有两个哥哥,所以是享受不上任何待遇的,只是预示了这个大工程前途不妙而已。
而事实上,田福堂设计的宏大工程,最后落地的竟也只有两个家族的搬迁和一个傻瓜的死亡,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而生死永远在轮回,那边田二死了,这边孙少安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了。
说起这事,还挺有意思,先是少安他妈要家里安排给秀莲接生,因为他们兄妹几个就是他奶奶给在这炕上接的生;少安非要送石圪节卫生院去,他妈还生气了。
然后秀莲那么爽快的一个人,却保守得很,在即将临盆的当口,关心卫生院里接生的是男大夫还是女大夫,如果是男大夫,那她就不去……
还好少安是有科学精神的。
就在田福堂等人在卫生院门口听到田二死亡的消息时,少安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了。少安的感受,相信我们每一个做了父亲的人都能体会:
泪水刹那间就蒙住了少安的眼睛。他猛一下感到,他现在和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处在了平等的地位。他在心里庄严地说:是呀,我有了儿子;我要做父亲了!
新的阶段开始了,新的变化将不断发生,让我们期待吧!#路遥平凡的世界#(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