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围绕灵台县博物馆收藏的两尊城隍庙铁狮，对其保存现状、铭文、造型、文物价值等方面内容进行了分析探讨，认为这两尊铁狮是研究我国明代铸造技术、雕塑艺术、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和宗教史十分重要的实物资料。
[关键词]：城隍庙；铁狮；铭文；造型；道教；全真龙门派
图一雄狮全貌
甘肃省平凉市灵台县博物馆现收藏有两尊铁狮，一雄一雌,为明代铸造，原为县城隍庙遗物。“据旧志记载，灵台县历史上计有庵、观、寺、院、庙、殿、祠、宫、阁、山等86处，文革中扫‘四旧’时，被大部拆除”[1]，城隍庙当毁于此时。铁狮先后被收藏于灵台县民众教育馆、文化馆和博物馆。年7月7日，这两尊铁狮被甘肃省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为二级文物。现对这两尊铁狮子的铭文、艺术特色和制作工艺略作分析。
一、铁狮现状：
（一）雄狮:
铁质，纵1.53米，横0.62米，高1.5米，体呈蹲伏状，昂首微右顾，扬颈，粗眉圆睛，双耳下垂，口微合，颈部浮雕卷毛，颈饰宽带项圈，胸垂响铃吊穗，左前腿直立，右腿弯曲，爪踩绣球，后肢蹲坐，尾上扬贴脊（图1）。胸下置长方牌，阳铸楷体题记（图2）。下为长方座，座沿阳铸楷体制造人员及众会施财人姓名（图3）。铭文共字，其内容如下：
□□□□□□□□□
主簿王□，典史李□□。
万历三十年岁次壬寅夏月吉日。
礼泉金火强世勋，男强改、强君爱，男强从讲。
众会施财姓名：孙自修李氏、苟绍智刘氏、刘加舟李氏、刘时花王氏、习仿章氏、罗希东姚氏、于尚志于氏、王如梅刘氏、董孟枝郭氏、苟养元姚氏、刘良恩王氏、杨荐罗氏、李邦奇张氏、□应科刘氏、□□选陈氏、□□□苟氏。
（二）雌狮：
铁质，纵1.58米，横0.7米，高1.46米，体呈蹲伏状，昂首左顾，扬颈，粗眉圆睛，双耳下垂，闭口，颈部浮雕卷毛，颈饰宽带项圈，胸垂响铃吊穗，前两腿直立，后肢蹲坐，尾上扬贴脊（图4）。胸前下部横伏一小狮，脊上置长方形铁牌，上阳铸楷体题记（图5）。下为长方座，座沿阳铸楷体制造人员及众会施财人姓名（图6）。铭文共字，其内容如下：
灵台县教谕崔巍，榆林县人。训导□守，岐山县人。万历三十年岁次壬寅夏月吉日。
会首生员王化李氏、芦俭、芦志舟、张叙仇氏、马围王氏、王俊张氏、刘重明王氏、袁奉鸣元氏、姚可体談氏、杜养栋孙氏、张大贤李氏、张守道仇氏、李世英姚氏、张敏王氏、刘良云杨氏、任大智郭氏、刘一杰成氏。
护印僧人福全、护印道人樊真诚，徒孙李邦恩、巩守恩。礼泉金火强世勋，男强改、强君爱，男强从讲。
众会首生员：王化、芦俭、张叙仇氏、马围王氏、王俊张氏、习仿章氏、姚可体谈氏、杜养栋孙氏、张守道仇氏、李世英姚氏、杜养翠芦氏、刘一杰成氏、张敏王氏、任大智郭氏、刘良云杨氏、刘重明王氏、袁奉鸣元氏、张大贤李氏。
众会施財姓名：孙自修李氏、苟绍智刘氏、刘加舟李氏、刘时花王氏、罗希东姚氏、于尚志于氏、王汝梅刘氏、董孟枝郭氏、苟养元姚氏、刘良恩王氏、杨荐罗氏、李拜奇张氏、刘应科刘氏、刘应选陈氏、苟汝科苟氏、董川习氏、贾应美釰、李守恩、李拜奇张氏、杜养翠张氏、刘应科刘氏、刘应选陈氏、苟汝科苟氏、刘应祥。
图一雄狮全貌
二、铭文分析：
这两尊铁狮共铸铭文字，除19字无法辨认外，其余则清晰可辨。具体情况是：
（一）铁牌铭文
铁牌铭文从右至左依次分为三竖行。一、二行为县衙官吏，第三行为铸造时间。
1.县衙官吏
雄狮铭文有主簿1人、典史1人，雌狮铭文有灵台县教谕1人（陕西省榆林县人），训导1人（陕西省岐山县人）。
按典制规定，一州一县官吏设置，有主官、佐贰官、属官、教职、杂职、吏典、胥役等。主簿是县佐贰官，即副职和辅助官，为正九品，有专门权责和衙署。典史是县属官，未入流，地位远不及佐贰，初为幕职，明中叶以后全以捕盗为职任。教谕、训导是县教职，没有官阶，未入流，是一种清闲之职[2]。清顺治《灵台县志》中有为“典史一员”、“儒学教谕、训导各一员”发放俸银的记载，县公署建有“主簿宅”和“典史宅”[3]。由铁牌上的官吏姓名可见，铁狮应为明代城隍庙官庙所铸，由县府出面组织筹款铸造，四名官吏应为监造人员。从民国《灵台县志》注解中“据万历铁狮衔名补：王守，岐山县人[4]”记载来看，雄狮铁牌铭文中所缺的主簿姓名应为王守。
2.铸造时间
铁牌上的“万历三十年岁次壬寅夏月吉日”铭文表明，铁狮铸造于明代万历三十年夏，即公元年夏。
（二）底座铭文
雄狮底座正面是众会施财人姓名，左面为金火匠人姓名，右面无姓名；雌狮底座正面是众会首生员姓名，左面为众会施财人姓名，右面依次为僧道、金火匠、会首生员姓名。人员大致可以分为四类：
1.金火匠人
雄铁狮和雌铁狮底座各重复阳铸有陕西省礼泉县金火匠师强世勋等4人。明代时，陕西行省主要的金火匠有两支，分别为西安府礼泉县和泾阳县金火匠人，特别是礼泉县清平里史德镇的金火匠人非常著名。礼泉县强氏金火匠人为家族产业，在明万历至崇祯年间至少有四代工匠，活跃于渭河流域的咸阳地区及陇东、西南地区。[5]
金火匠人流动性的大，活动范围广。像明代铁狮这样的大件铁器，即便是礼泉县的金火匠人铸造，也不能简单推断说铸造地就是礼泉县或灵台县。应考虑两个因素，一是铁矿资源，即铸造地附近应有丰富的铁矿资源。当时西安府当地有丰富的铁矿资源，而灵台地区及其附近未见有铁矿资源的记载，礼泉县也暂未发现有该工匠团体的作品。二是运输方式。陇东地区主要为陆路运输，基本无低成本的水路运输。而灵台当时归陕西行省管辖，灵台距离西安约公里，距离较近。因此，很可能是两尊铁狮在西安府当地铸好，陆路运输至灵台。但因无铭文及其他文字记载，无法形成定论。[6]
2.宗教人员
护印僧人福全,护印道人樊真诚，徒孙李邦恩、巩守恩仅见于雌狮底座。据《灵台县志》记载，灵台在北魏即有佛教活动记载，元、明、清建有至定寺等寺院18处；灵台道教活动有记载见于元代，自明代至民国末年，县境内先后建有玄帝观等道观等7处，“有的观（宫）有庙产，少数住有道士，负责看管庙宇，主持香火，设斋诵经，名曰禳灾祈福”。清顺治《灵台县志》记载：明洪武十五年置僧会司、道会司，分别掌管佛道教事务，设官不给禄。僧会司在县治西，胜果寺内，“遴选通晓经义、恪守清规者，给与度牒”；道会司“在县治西，城隍庙内”。可见铭文中提及的宗教人员很可能就是僧会司、道会司人员。
值得注意的是，护印道人樊真诚、徒孙李邦恩、巩守恩应为全真龙门派道人。根据全真龙门派百代谱“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一语，樊真诚是“真”字辈，巩守恩是“守”字辈。早在金元时期，全真教就在灵台县境传播。金代元真子李冲虚就是百里镇人，与乡党冲虚子乔潜道先入马丹阳门下，马丹阳去世后，又以丘处机为师。静和子卢志清也是灵台籍道士，师从丘处机习道传教。元代清虚子王志谦“本县各族”“始求度于洞阳卢尊师，后受业于洞真于真人。”他应乡亲之请求，于乃马真后摄政元年（）冬季，“挚徒以归乡梓”，创建起灵台观，大力传教[7]。灵台县现有龙门乡，以驻地龙门而得名，据《甘肃省灵台县地名资料汇编》记载：此地“相传因道家龙门派祖师邱长春曾一度修静于此而得名”[8]。《灵台县志》记载，灵台县在明代全盛时期就有龙门镇。因此，铁狮铭文反映明代在灵台境内道教的繁盛程度，同时暗示当时在灵台仍有全真龙门派传人延续不断，以城隍庙为依托，传播其教。
3.会首生员
会首是旧时民间各种叫做会的组织的发起人。也叫“会头”。生员是指明、清指经本省各级考试入府、州、县学者，习称秀才，亦称诸生。生员常受本地教官（即教谕、训导等）及学政（明为学道）监督考核。会首生员铭文仅见于雌狮，且重复铸造于底座2处。其中1处位于底座正面，共17人，王化李氏、芦志舟2人仅见于此处；另1处位于底座右面，共18人，王化、习仿章氏、杜养翠芦氏3人仅见于此处；2处其余15人姓名重复铸造。铭文中的会首生员暂查阅不到相关记载,应为当地普通百姓。王化与王化李氏应为夫妇。王化、芦俭、芦志舟3人为男性，其余均为女性。
4.捐助人
雄狮铸捐助人16人，习仿章氏1人姓名仅见于雄狮，其余15人姓名在雌狮铭文中重复出现。雌狮铸捐赠人21人，董川习氏、贾应美釰、李守恩、杜养翠张氏、刘应祥5人姓名仅见于雌狮，李邦奇张氏、刘应科刘氏、刘应选陈氏、苟汝科苟氏4人姓名在雌狮底座上重复铸造1次。雄狮铭文中所铸的□应科刘氏、□□选陈氏、□□□苟氏3人姓名在雌狮铭文中得到补正，应为刘应科刘氏、刘应选陈氏、苟汝科苟氏。贾应美釰1人姓名无考。雄狮底座中的王如梅刘氏与雌狮底座中的王汝梅刘氏应为同1人。两座铁狮铭文中提及的众会施财人员应为当地普通百姓，从姓名分析，李守恩、刘应祥二人为男性，其余均为女性。
三、艺术特色、制作工艺分析
《灵台县志》记载：“我灵台城隍庙在县治西，自洪武时创建以来，其间缮造加饰，先后非一人，岁月非一时，均之规画尽善，心力既殚矣”，“天启甲子重修”。可见，历代都很重视城隍庙修缮维护，明万历年间铸造护门铁狮，也为“缮造加饰”的重要内容，其艺术特色及制作工艺也颇具典型性和代表性。
（一）艺术特色
1.铁狮是北方狮子造型
狮子的造型各异，在中国又经过了美化修饰，基本的形态都是满头卷发，威武雄壮。明清时期，狮子的雕刻已基本定型，《扬州画舫录》（年作）中规定：“狮子分头、脸、身、腿、牙、胯、绣带、铃铛、旋螺纹、滚凿绣珠、出凿崽子。”至于现存大铁狮，除了一座是背负莲花座的走狮外，其余73尊都是成对铸造的蹲踞式铁狮（有些只剩下一只单身铁狮）[9]，灵台城隍庙铁狮也不例外。总体上，这两尊铁狮外观大气，雕琢质朴，头部颈部毛发纹饰只做简单的密实图案式旋转，与南方灵气活泼、雕饰繁多的造型明显不同。两尊铁狮造型相似，神态温顺妩媚，已经不同于早期威武慑人的神态，说明狮子的造型已经由早期神秘威猛的守卫神兽转变为装饰景观的点缀玩物，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明清时期封建社会由盛转衰的社会现实。
2.狮头造型巨大
明清狮雕最显著的特点是狮头越来越大。明初期，朱元璋在安徽凤阳为其父母建造的皇陵中，尚有多对石狮留存，其形象与以往狮雕的明显不同是狮头的比例加大，至清代即发展为狮身渐短，狮头渐大，狮头部分占去了全身的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因此具有“十斤狮子九斤头”的说法[10]。灵台县城隍庙铁狮头部比例约占全身的三分之一，特征明显。
（二）铸造工艺
我国古人常用三种铸造法，分别是：泥范铸造、铁范铸造、溶模铸造。各地的护门铁狮的铸造方法大致相同，都是采用泥范铸造法，灵台县城隍庙铁狮也是采用这种方法，并具有其独有的特点：
1.狮身下部和底座整体铸出，并且范缝较细。而一般铁狮雌雄成对铸造，铁狮和底座分开铸造，再装配在一起。这对铁狮则不然，反映其较高的铸造工艺水平。
2.根据这对铁狮的范缝推断，雄狮用外范共13块，雌狮用外范共11块，铁狮壁厚约0.04米。
3.雄狮头部略显粗糙，有孔洞1处，雌狮胸部有孔洞4处，除锈蚀原因外，应该与铸造形成的缺陷有关。因当时制作是用顶注式的浑铸法整体铸造而成，受技术水平的局限，其顶部往往有气孔、夹渣等缺陷。[11]
四、小结
灵台县城隍庙铁狮由于造型高大，保存完整，存世量较少，加之泥模铸成，无法复制等原因，是研究我国西北特别是陇东地区明代铸造技术、雕塑艺术、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和宗教史十分重要的实物资料。值得重视的是，雌狮底座铭文中记录了“真”、“守”两代全真龙门派传人，对研究全真教在西北地区尤其是陇东的发展状况具有参考价值。
[注释]
[1]《灵台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灵台县志》，4年8月。
[2]柏桦：《明代县官吏设置与州县政治体制》，《史学集刊》，年7月第3期。
[3]（清）清黄居中、杨淳撰，郑行健校点：《灵台县志》，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灵台县委员会，年9月。
[4]（民国）张东野编：《灵台县志》，民国二十四年三月。扬州市广陵古籍刻印社印制，8年10月重印。
[5][6]魏文斌、朱思奇：《陕甘宁地区宋至清冶铸宗教遗物所见“金火匠人”初步研究》，《敦煌学辑刊》，年第3期，第-页，页。
[7]（民国）张维：《陇右金石录》卷5，《灵台观碑》。
[8]灵台县地名委员会编：《甘肃省灵台县地名资料汇编》，年12月，第97页。
[9][10]马倩：《沧州铁狮子艺术价值研究》，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年5月，第13页。
[11]王福谆：《古代大铁狮》，《铸造设备研究》，7年第1期,7年2月，第58页。
出品：灵台县文体广电和旅游局
来源：《炎黄地理》年7月第7期
原标题：《灵台县城隍庙明代铁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