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对云南人而言,临沧也是个陌生的地方。山大沟深,人们曾刀耕火种千年,领受自然的恩赐,是为“秘境”。
昂贵的“冰岛”茶,一饼茶上万,名动天下,就出自那里的大雪山上。不过,贫穷是更多人的写照。
有的人来了,品味,赞叹,扬长而去;有的人留下,满怀踌躇,以时间和脚步,越过山丘……
云雀与大地的相知
文图:路泞
接云而瞰,大地裸土,河水冻成天空的镜子。北方冬天的荒蛮,太初般坦率。机翼一撩,阳光夺目而来。
沧源机场出来就是只有两车道的公路。群山安泰,云雾遮盖着千年的茶树。传说拉祜族人的祖先有言:给你们的米饭和肉,就在茶树上了。果然,勐库山上光着脚晒太阳的人,现在是一天能挣1万的富豪。
这里还穷吗?怎么能呢?
漫长的雨季
南勐河两岸望去,山峦环伺,从水稻、香蕉、玉米,到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每一眼都有几十种植物。北回归线上的冬天,就是这样。
“穷的是真穷,要不东航就不用扶贫了。”张地布,47岁,东方航空的员工,从修飞机直到办公室职员,现在是:云南省临沧市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勐勐镇驻村扶贫工作队队长、镇党委副书记、闷乐村第一书记、南宋村第一书记。衔儿多得一口气说不完。
刚来时,他住在闷乐村的村委会。前年5月来,6月就开始下雨,一直下到10月。石棉瓦房里雨声如鼓,老鼠满顶棚来去。地布是陕西人——旱地作物,就发炎了,吃药也不见好。说不上的难受,那时的他常愣神儿……“慢慢习惯就好咧。”民航人全国各地到处跑,什么没见过啊,无法消受,硬扛过去。来了17个月了:“那是染饭花,弄糯米饭,出来好看、好吃地很。”看着小青蛇盘着房梁逡巡,也不再一身冷汗。雨季过去了,他的炎症也消了,可以跟娃娃们打球了。
村里是不管饭的,也没厨房。日子长着呢。一个人,就去吃村口的牛肉米粉。没有扯面,那就吃宽一点的米粉。休假回来,老张的行李里一定有锅盔,冻起来,吃的时候热一热,“美着呢”。
“闷乐”傣语的意思是“成千上万鸟雀的地方”,民风纯朴,地布从没在街道上发现有骂街打架的。“比我礼泉县,这就随和的呀……”双江的村子跟陕西不一样,有的村组在河边,有的在半山腰或者大山背后,离着十几公里,下雨时一塌方就阻断了。
村部所在这个寨子整齐干净,完全感觉不到山上各组的贫困。目前的格局就是这里的大名人俸爱国带大家搞的。老人家今年84了,年入党,做事公道,年的全国劳模,坐过飞机,见过李先念。地布去看望老人,傣语之间,只听清楚了她的一句话:“地布书记,受苦了。”
地布需要熟悉村子,村组干部领着去转,几天下来就剩他自己了。晚上巡查,想想村子那些看似温顺的狗,没有棒子,顺手抄块儿砖。虫鸣,雨声,一种温厚的缓慢。这里是多年的省级文明村,晚上却漆黑一片。多亏老人家当年带着大家把村巷做得这么平整,“地布书记”也该做点什么了。
他想起东航一位退休的老干部曾说起:只要是实在事,我出钱。那,先把路灯装上吧。地布试着问老先生,只回了一句:多少钱,我给你打过去。有这句话,他就领着村子里的干部大家商量着这个地方来一个、那个地方来一个。
就这样,6万多块钱,“东航光远”的根太阳能路灯很快立遍全村,闷乐的村巷亮了。每个人都知道了村里来了个开飞机的书记,他见谁都得解释:是东方航空,不会开飞机,不是藏族……解释不清楚。这以后,村里各路喜事,都想着请地布去撑场面。脱贫攻坚,建新房的特别多,傣家节日也多,一个村子那么大,说起来也挠头:去,太频密;不去吧,得罪人。去,要么给块钱礼金,要么一箱“小江”白酒加一箱“王老吉”,都是自己掏钱,时间长了就不是小数目了。但他晓得这种亲近的敬重——必须去。
这里还好,可山上就不一样了,真是“穷成怂咧”。各民族都有对幸福感认识不同,北回归线上温润舒适,长什么都有模样,山上的人就喜欢在火塘边畅饮“小江”,不管“茅屋被风雨所破”。采点菌子一卖就歇着,吃点儿多依(一种酸涩果实)蘸椒盐的嚼果儿,看百灵鸟飞来唱去的。地肥,让它肥着去。客观上的贫穷,还要主观上的意识到。国家支持资金给盖新房,客观,逐渐就主观了。
穷,除了意识上的惯性,还因为缺劳力、没技术、少渠道。李大林的老婆是肾炎,父亲80岁了,孩子上学。他养了两头猪、一头牛,还得靠村里托着。怎么办?想办法:给大林、他老婆、他父亲都办了低保。一般家里只会有一个低保,像他这样实在没办法的,就得就事论事。扶贫的灵活性,也需要政策兜底。
地布觉得在闷乐已经很好了,人好,虽有赤贫,工作很顺利:“另外一个地区派去扶贫的村第一书记直接说村被黑社会控制了,在监狱里面都对村上的事情遥控。这个人放出来以后,刚好镇书记领着这个第一书记到村上去宣布,说这是上级派来的干部,你们要照顾一下他。这小伙儿当场就拍桌子‘你说什么?我是党派来的,还让黑社会照顾?!’脱贫攻坚是目的,首先是政治任务,风气不改咋行。我还没碰上这样的事情”。
与中国其他地区农村一样,这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老人没办法。他们也知道直线距离20公里外的冰岛出茶叶,甚至传说1个茶叶蛋卖过。那是双江的塔尖,一叶难障目。更多的人只是念叨当年自家也有茶树,不值钱的时候没觉得什么,都砍了。
那就看看眼前吧,比如红心火龙果,最贱时地头卖5毛钱,还没人要,沤烂在地里。双江乃至临沧才能消费多少啊。东航集团来人,地布花10块钱买了15个火龙果给他们吃,来人瞠目结舌:一个在上海就得10块。
黑黄飞鸡与红蓝航班
地布是陕西礼泉县人,从小就种地。哪里的农村,假以时日,都能是故乡。
礼泉县有个传奇的“先知”田益民。地布记得:“他是我同学的姑父。咱那儿是半旱塬,不下雨撒出去的种子都收不回来,适合种果树,老田坚持要种苹果,老人们全反对,说再嫑瓜咧,卖给谁去?老人上门儿轮着骂他,他不管,把队上的老牛、老马杀了煮肉——谁来挖坑种树就可以吃肉。靠这个办法把苹果种起来的,几年忍辱负重,挂果卖钱,老人们又说你这娃能行。”陕西已故作家邹志安先生,曾以此为原型创作了著名小说《支书下台唱大戏》。老田运了一火车皮苹果去广州买,还在航校上学的地布见过他。回到土地上,地布常想起这位老英雄。乡村生活的记忆,让他的作为贴切,东航的实力,也让思路能成为现实。
不是所有的东西拿出去说说就有市场。比如野生蜂蜜,云南哪儿都有,双江的有什么可说道儿呢?火龙果也是,如果不运出云南就没竞争力。农民没有经济转化能力,而东航有。
作为物流渠道的速度之王,飞机运输无可匹敌,把好东西运出去,正是最现实的扶贫手段。没有渠道,就是电商也只有干瞪眼。他们早就眼望东航红蓝相间LOGO金光灿灿。先进企业就是做任何事情的专业态度,敢为人先。不久以后,来自双江的火龙果空降上海滩——3天售罄,立即有精明的上海人包下了双江来年所有的火龙果。
这下县领导激动了,启动升级版:能去的县领导都去,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火腿煮好放开吃,配着黄米饭吃。不光是双江的出产,沧源县的佤族服饰也带上。东航联系了李宁公司,帮扶这个项目能成为一种新的服饰产业。东航云南公司的“扶贫超市”里,越来越多的产品有了来自临沧的印记。
不光是村里的那些事儿了,地步的脚步开始延伸到双江的深处。“城里人啥没见过,咱扶贫是工作,买的人只看重质量。”有心人会敏感,他觉得这里的乌鸡特别好吃,村人就打趣:“哦呦地布书记,啥乌鸡噻,乌鸡是妇女吃的,来来来你看。”到树下:歇在枝头的不是燕雀,那些鸡好像也在上面晒太阳:这玩意儿诨号“飞机”,也有肉色黄嫩的,当然是“黄飞机”了。飞鸡练就一身好肉,浑然不觉将身价陡增。地步立即试着把这些鸡宰杀后冷鲜空运到昆明,摆上东航云南公司“扶贫超市”的冷柜。一只,总是缺货。云南物产之丰富,让人的口感极其挑剔,但这玩意儿,就真有“竞争力”。
这以后,电话一催货,地步就得坐着皮卡往深处走,哪个枝头有鸡,就去哪里。刚发完货,催火腿的电话又来了……扶贫超市里还有勐库戎氏的东航扶贫茶饼。没有任务,一天的销售额就曾有万,一个机长就买过1万的。茶商负责制作,东航负责运输销售以及品控,农民每饼的净利润至少30元。这看似简单的合作,实际上体现着扶贫举措的合理性。商人不能亏钱,以东航之名借船出海,扩大品牌效应;东航茶饼不是动辄“极品”的奢物,就是干净的茶,好喝;非“冰岛”的茶农,有了稳定的收益,不为生计愁。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利益链条与市场规律合拍,扶贫的作为才能成为可持续的自动循环。昆明东航云南公司的扶贫超市里,一名空乘指着空空的冰柜说:“奇怪了还,黑的黄的都可以,也给我留一只啊。”超市负责人夏玉华立即拨通了地步的电话。那会儿,“地布书记”已经在南宋村的地头驾驭着“东方红”耕地,根本听不见。
机械师从头再来
一路青纱帐,暴土扬长。南宋村的地头,一群人站在树荫下,看着属于自己的“资产”摇头摆尾。“地布书记”学了不久,开拖拉机来像是用四驱越野。师傅在一旁护驾:“张书记要慢呦。”完后,地布动手清理铧犁,把泥土清理干净:“要爱护哩,不敢没用多少就不行了。”
“南宋”是傣语,跟赵构没关系,翻译过来大约是“源泉”的意思。新中国成立后曾先后叫过大牛圈大队、先锋大队、勐岭村,下辖6个自然村寨、10个村民小组,有汉、佤、拉祜、白几族经年和谐。这儿几乎都是山地,最远的村组有15公里,去一次得一天。这里比闷乐更穷。
贫穷有各自不同的原因,认识也千差万别,更有人一言难尽。贫困户国家贴息贷款00给盖房,再补助20,可就有人不盖。村长老赵急眼了:“我图啥噻!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下班还要替老婆跑出租,为你想,你脑壳里想啥呦!”地步也不明白。都有各自的伤心事——这人的老婆跟人跑了,娃娃大了也不回来了,就剩他一个人,盖新房有什么意义呢?心灰意冷,生活没有任何值得向往的。“老赵,地布书记,你们是好人,不要再管我了。”沉默里,一阵凄凉。
“我咋能不管你?你还想不想再成个家?国家这么好的政策,你就盖,就你这窝就是从缅甸来砍甘蔗的也不会跟你。”动之以情,谁都不是铁石心肠。“你放心,有我呢,不开始咋能知道不会好呢。”日子还得过下去。看着崭新的房子,玻璃反射出的天就是更蓝一些。南宋村有50多个老光棍,不幸的那么相似。有过着过着,男人病了,女人就跑了,后来男人病好了,又讨了女人,先前的女人又回来了,说:接着过吧……
在双江,都觉得种地辛苦,很少能挣钱。本地劳力哪怕搬砖,一天也就80块钱。而当地人宁可块雇个外地人——你喝茶啊、吃啊,歇的多干得少,3个人不如人家1个干得多。光是硬件升级只是帮,“扶”该怎么做呢?现在的农村已难见到青年的身影,80后、90后、00后没人愿意下地干活,他们认为那是一种耻辱。事实上,劳动没有高低贵贱,要给时代一个匹配的方式,才能让年轻人回到土地。
回陕西,地布发现,农忙时见的都是机械满地轰鸣,自然而然的现代化。老赵跟地步站在地头:“都没钱,村里0亩甘蔗、亩烤烟都是硬指标,家里没人,雇拖拉机耕地一天就,你让他活啥噻。”此言一出,倒是个刺激。地步最初就在咸阳机场修飞机,对机械的热爱让他想到:从零开始,投资一支农机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用技术回归农业,在自己地里想办法吧。
东航效率,明确了立即执行——提案、论证、拍板,几个手续,万的资金就到位了。不仅要上农业机械,还要买挖掘机。先耕地,接着还能干周边的活。
4台拖拉机,3种挖掘机,还有其他配套器械,“云岭铁军——党员先锋帮扶农机合作社”看着颇有气势。供货的李发鹏专门给找了个老师——尼卓,傣族师傅。每次训练他到地头都提心吊胆:“那都是东方红、久保田,不会用,没干活就坏了多可惜啊。”地步却说:“练,还能比飞机难开吗?我先上。”
村子到处盖房子、修路,挖掘机的需求应接不暇。但这不是要紧的:“咱这‘久保田’小,就是为了先给树挖坑,先把地里的事儿办好。”机器到位,知识储备欠缺,先从机械的图标认起吧。为事之先,得掰扯清楚,让所有人看到着实的将来。镇上派下来大学生小吴就是这个村子的人,那就让他来领导这支队伍;10个村民小组,正副组长20个人,先学;最贫困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如果有意愿,优先学。这就至少有30多个人了,三分之一最后能学会就行。
东航那么多飞机的管理,套在这几台机械上那简直了。每台机械建立像户口本一样的档案,干什么都在手续上表现出来:“机手是谁,客户电话多少,地多少亩,干完活了监督员带着老百姓丈量,签字。从最开始就设计清楚,谁也别想钻空子”。
好的愿望必须有合理的制度设计,才不至于一番心血后摆烂。东航扶贫捐助的机器,明晰了69万资产属于村集体所有,收益用于村子的持续建设;另外60万给最贫困的建档立卡户,他们更需要扶持;其余40万是全村百姓共有。这有人就出汗了——这铁器油门一踩,以后万一干大了呢?有人提出建档立卡户脱贫以后的问题。户,个建档立卡户,占60万?其余户才占40万。接触到现实利益,每个人的算盘噼里啪啦。“这是好现象,要都觉得无所谓,那就说明还是不信。”扶贫的精准就在于让最穷的先脱贫,事情就这么议定了。每次机器一发动,能去学的那些人争着给尼卓师傅发烟——多学一会儿,就早一天挣钱。
不能来的人肯定不平衡——都是“股东”,他能行我为什么不行?机器又显得少了。地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