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厉王刘长,是汉高祖的小儿子。他的母亲过去是赵王张敖的美人。刘长在干掉吕雉的面首审食其后,一夜成名。不但汉臣怕他,皇室怕他,连薄太后对他也有几分忌惮。于是,当刘长满怀骄傲之情回到封国时,他得意了。杀审食其不过是牛刀小试,让他更得意的事情还在后头。回到封国后,刘长做了以下几件事:首先,刘长自作主张在封国内制定及颁布法令。汉朝制度规定,王国只有行政权,没有立法权,也就是无权制定封国法令。刘长这就叫明知故犯,皮痒找打。可是,此事传到长安,刘恒曲意顺从了。其次,刘长驱逐中央派遣的官吏,申请要求自己任命国相及部长级的二千石官员。汉朝制度又规定,国相及部长级官员,必须由中央任命,王国根本就无权干涉。然而,当刘长的报告书传到中央时,刘恒又同意了。这下子,刘长的尾巴差点就要翘上天了。刘长手里拥以两上两种权力,差不多就是半个皇帝了。然而,更让人跌破眼竟的还在后头,刘长擅自诛杀无辜,封人爵位。汉朝法律规安,王国有司法决狱权,但是没有听说过有封爵权。对刘恒来说,乱杀几个人,那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刘长擅自封他人爵位,那他干脆来当皇帝算了,还要刘恒干什么?这次,刘恒真的坐不住了。这个小弟,不能再这样宠爱下去了。但是,要真让刘恒出口骂刘长,他还真不好骂出去。于是,刘恒只好对舅父薄昭说道,你帮我写封信去劝劝淮南王,叫他不要做得太过了。薄昭接到任务后,立即给刘长写了一封书。当然啦,薄昭是理解刘恒的意图的。也就是说,不能和刘长直面冲突,把话说到点子上就行了。于是,薄昭只好委婉地在书里告诉刘长:刘兴居就是活生生的案例,请你好自为之,不能步其后尘!然而,当刘长接到薄昭的书信时,只有两个字形容他的心情:愤怒!如果说,此话出自刘恒嘴里,他刘长还要拍案而起,你小小的薄昭算个什么东西?世间最了解刘长的,只有刘长自己。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于是,刘长做出了一个更令刘恒吃惊的动作:你叫人让我不要学刘兴居,我偏偏学了他,看你怎么办!见过不怕死的,但没见过如此的不怕死的人。果然,刘长还真动起谋乱之心,召集七十余骨干分子,讨论策划造反之事。如果说,刘长是造反,不如说他想赌气。可奇怪的是,在刘长诺大的地盘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劝他止步,大家反而和他抱在一起集体玩命。于是,刘长这七十余个骨干分子给他推出了一个方案:准备用四十辆战车,在谷口发动突袭。谷口,即如今的陕西省礼泉县东北。从地图上看,谷口紧挨长安,这四十辆战车,犹如架在长安咽喉的刀刃。如果真的玩命了,那可是不可收拾的。同时,刘长还使者游说匈奴和闽越王国,争取支持或者结盟。看来,刘长还假戏还真唱了?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在刘长那块地盘里,他没有培养出通达的进谏者,可是却阻不路告密者的嘴。没多久,就有人向长安告急,刘长要反了!刘恒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将信将疑。刘长要反了?这怎么可能?可造反这种高级运动,又不是闹着玩的。历朝历代的皇帝,从来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过,刘长是不是造反,召他进城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使使召人,这是对造反者最低成本的检验。自刘邦以来,只要听到诸侯王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先使人召之入京询问。如果装病的,或者不来的,多数就是有事的,那就是准备开打了。然而,让长安那帮准备为干仗的大臣们吃惊的是,刘长没有装病,也没有吱吱歪歪,反而很爽快地入京来见刘恒。刘恒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丝丝安慰:刘长所举,根本就不像准备造反的样子嘛!可事实是,有关部门马上把搜集刘长造反的信息汇总,最后发现,刘长造反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于是,整个长安都愤怒了。汉朝三公等人联名向刘恒启凑:刘长罪当斩首弃市街头!上帝要毁灭一个人,首先要让其疯狂。刘长,这不是中央想跟你过不去,而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没有借别人的教训规劝你自己,反而借别人的血光之灾来检验你的脾气。如果想以身试法,必须保持有足够的人头,可惜你只有一个。没办法了,你必须以一个人头做为教训的代价,这是造反者该付出的最低成本!联合启奏的事,实在让刘恒犯难了。可是,马上就有结果了。不久,刘恒下令:特赫刘长死刑,撤销王爵,放逐其到蜀郡严道邛崃山驿站。其余参与造反之人,通通让他们下地狱报到!应该说,刘恒做此决定,亦是明智之举。刘长想造反的这年,即孝文六年(公元前年)的十月,本年刘恒虚岁二十九,刘长虚岁二十五。尽管刘恒才比刘长长三岁,可是刘长在所有兄弟排行中,辈分最小。同时,刘长受吕雉恩宠,没有像刘恒等几个异母哥哥经受过吕雉的血风腥风。所以说,在刘恒看来,刘长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待这样的孩子,给他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再说了,当初彭越企图造反时,刘邦屡屡召他询问。彭越拒绝了几次,后才被突袭擒拿,刘邦对他的惩罚也不过是流放蜀郡。况且,刘长亲自到京接受审讯,造反之意大打折扣;同时刘长又是刘恒于世上剩下的唯一兄弟,难道不应该对他网开一面吗?这就叫,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于是,刘恒命令一出,亦无人反对。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刘长关进囚车,送往传说中的蜀地。可是,当囚车才开出长安城时,马上就有人发出了异样的声音。此人正是郎中袁盎。应该说,在非常之时,发出非常之音,这是袁盎的特长,亦是他的绝招。就是因为如此,他一次次地引起刘恒注意和重视,甚至受用。袁盎是这样对刘恒说的:刘长之所以落到今天这幅惨象,你这个当哥哥的应该负一半责任。因为,如果你没有曾经对他恩宠至极,甚至曲意顺承,那么他就不会得寸进尺,忘乎所以。又再说了,刘长那烈性的软硬不吃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你现在突然要折磨他,估计刘长一时半载会受不了。如果他真的在路上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你这个哥哥的落得个杀弟之名,那就得不偿失了!袁盎一语如琵琶妙手,拨醒了刘恒内心那根低调的琴弦。是啊,纵恿也是一种犯罪啊。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哥哥的宠过太过,那么刘长又怎么会敢跟他赌气造反呢?如果说要惩罚,刘恒也应该自己抽自己五十个嘴巴。可是,这话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要说叫刘恒自抽嘴巴,就是让他认错,都是一件难堪之事。于是,刘恒只好顺着袁盎的话说道:“我不过是想教训这个小弟罢了,我现在就放他回来!”可是,刘恒话语刚落,前方就传来消息,刘长绝食死了。有必要交待一下,刘长所乘囚车为密封式,而且一路颠簸,绝食而死的时候,竟然不被发觉,还继续沿县传送。等到转送到雍县(陕西省凤翔县)时,雍县县长打开密封封条一看,人都死了。黑发送黑发,人间最无常。当刘恒闻此恶耗,有如晴天霹雳,痛哭甚悲。痛定思痛,刘恒满怀悲伤地询问袁盎:“我不听你的话,才让淮南王卒亡。如今果然落得个杀弟之名,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袁盎是这样回答的:陛下想洗清杀弟之名,唯有斩首以谢天下!刘恒疑惑地看着袁盎:斩谁?袁盎:斩两个人就足够了,他们就是丞相及御史大夫!顺便说一下,灌婴死后,汉朝丞相由张苍接任。关于张苍生平事迹,此地先按不表。御史大夫由外籍官史接待总监(典客)冯敬先生暂时代理。但是要必要交待清楚的是,此两人与袁盎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而袁盎出此恶招,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本来就是嘛。古今以来,凡是造反者,难逃死罪。刘长造反人证物在,罪当该斩。而丞相及御史大夫启奏论斩,也是做职责之内该做的事。况且,当时启奏的人还有廷尉及皇族事务部长(宗正)两人,凭什么只斩丞相和御史大夫?莫非,袁盎瞧上那两个高位了?阴险,实在太阴险了。但是,刘恒的回答也让袁盎吃了一个意外:还是先让丞相和御史大夫先去查明真相吧。所谓真相,就是查明囚车沿途经过诸县的渎职官吏。他们可能没有开封给刘长供食,更可能没有把刘长当人看,这些人通通该死。斩完这些替死鬼后,刘恒又发令:以侯爵礼仪安葬刘长于雍县,并设立守墓人三十户。刘长死的时候,有子四人,年皆七八岁。如果说,刘恒对刘长之死有愧疚之心,诚心谢罪;那么,淮南王的爵位应该落到这四个小朋友之中的任何一位。事实上,刘恒只把刘长生的这四个小朋友全封为侯,而不是王。群众的眼睛当然是明亮的。六年之后,刘恒突然听到一首刺耳的民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这歌谣当然是对刘恒杀弟之名的最好诠释,这更是刘恒最不愿意听到的。对刘恒来说,他想洗去心灵罪孽,这是一条怎样漫长的道路啊。